LLLLLossky

=莲日天
目前在混oc啦

【果宝特攻 · 双天&东天】扫墓

给大家分享一位超神级别的神仙

下睫毛的兔崽崽:

写在前面:


*cp向为古现双天&古代东天,微古祖双天


*古代众人背后灵设定


*有关于古天洗白后的猜(脑)想(洞)


*把一些曹丕的事迹给了东叔,用了曹丕和司马懿的首阳山梗


*与历史严重不符,向被我篡改了人物生平的武帝文帝宣帝致歉orzzz


*具体的私设会在末尾标出来


*想到什么写什么,想到什么梗玩什么梗,所以写得又臭又长


*最重要的一点——我也不知道这文风怎么回事 前半段现天主场就非常自然地用了现代文风,后半段古天主场就非常自然地用了古代文风,然后……然后就变成这样了……这已经不是文风多变能形容的了……改不动了不想改了,我知道很怪但写都写了就让我发一下吧zzz


*最后——人物属于蓝弧,ooc属于我


 


-------------------------------


 


“喂,这到底是什么地方?”


 


他略带愠怒地踹了一脚方才绊住他的树根。正值雨后,山间被树木遗弃的枝桠落叶与杂草纠缠在一起,顺着地上蜿蜒的树根勾勒出的间隙,固执地在自己曾经生长过的土地上眷恋出一条泥泞崎岖的山路。时不时地,有残留在树梢的雨珠带着初秋的灰尘与闷热,沿着泛黄的树叶上衰老的脉络滑下,滴落在他身上,令他愈发的烦躁。


 


半晌没得到回应,他简单擦拭了一下额前的雨水,抬起眼不耐烦地看向问话的对象。几步开外的男人一身魏晋军师的羽扇纶巾,和他的黑西装分明是两个时代的装束。深蓝的长发半束一个发髻于乌纱的发冠中,余下的从发冠后部一倾而下,垂至腰间。雨过天晴后的夕阳暗沉而疲惫,唯一一丝从正午遗留下来的金黄也被层层叠叠的树叶挡碎成一片片暮间的浅灰,透过沉闷的空气,带着半空中打着旋漂浮的灰尘,朦胧地散落在面前人的身上,斑驳出一道稀薄的,形状怪异的影子。


 


那人背对着他,没有言语,只是若有所思地看着面前一方堆满乱石的杂草丛。被青苔染成墨绿的石块、枯干的腐木上生机盎然的藤蔓、随着季节变换而枯萎与绽放的不知名的野花,无论去到哪片山林里都会看到的,无趣的林中空地。


 


见面前人无意答复,他也不再多问,百无聊赖地低下头看了看手表。从出发到现在,时针竟已前进了将近一格。齿轮每隔一秒的转动声和着雨后傍晚忙碌的虫鸣,在这林间无言的空旷里显得有些聒噪。他暗自庆幸自己已经早早地结束了今天的工作,不然等他再回到第四层总部的时候,恐怕又得加班到深夜了。


 


其实他并不想专门腾出半天时间来赴一个已故之人的约。只是他还记得,当时那只血眸隐去平日的戏谑直直对上他的目光时,那种透彻心扉无法回绝的压迫感。与他分外相似的眉宇间,凌厉而严肃的流光闪烁着几千年历史的沉淀。修长的手轻摇着那柄已经易主的黑雁羽扇,指尖摩挲着扇柄上后人雕刻的莲蓬图章,早已褪色的鎏金朱红靛蓝的彩绘缠绕盛放,像是回忆起了千年前那场玩弄于那人覆掌之下的世间浩劫。


 


宣王。这是他想到的第一个词。


 


他曾以为如此正式的邀请,加上务必穿上正装的要求,定是要带他去觐见那位权倾一时的枭雄丞相。亏得他还专门征求乱臣贼子的建议破费了一套名贵西装。只是没料到,那人带着他兜兜转转跋山涉水,来到的竟只是一片荒山野岭。看着这雨后的山间泥泞一点点湿漉漉地沾上自己的新西装,他甚至怀疑那人是在滥用自己的祖先气场拿他寻开心。


 


“两千年过去了,变化还真是大啊。”


 


沉默良晌后,面前的长发军师突然喃喃出一句感慨,唤回了他游离的思绪。轻声如林间微风,带着初秋的暖与雨后的凉,似是自言自语,似是与故人笑谈,又似是与某个素未谋面的人初见时的寒暄。


 


还未等他开口询问刚才那话的意义,就见那人双袖一挥,以祭拜之姿缓缓跪下身去,任雨后山间湿泥染上自己蹁跹如雪的白袍。修长而苍白的手指微微颤抖着,顺着深深浅浅的水洼轻抚过面前每处杂草与泥石,在一片泥泞间勾勒出了一道蜿蜒迤逦的痕迹,又像是勾勒出了一道不可逾越的沟壑。右瞳褪去了平日的狡黠与恰到好处的笑意,眼睑微垂,眸间静如一汪潭水,凝视着这方荒地,凝视着某位长眠于这荒地之下的、他尚且无从知晓的人。


 


“亏我生前还好好修缮了一番,如今竟又破败成这副模样。您究竟何时才能守好自己的东西呀。”


 


听到这话,他深吸了一口气,咽下了嘴边的疑问之语,脑海中的疑虑烟消云散。很明显,能让这位股掌间颠覆天下的乱世谋臣如此诚心诚意跪拜者,这世间有且仅有一人。史册间浓墨重彩的三国纷争生灵涂炭,自己家族延续百年的家国恩仇卧薪尝胆,眼前军师以诸国为棋以江山为局,鹰视狼顾纳三国于囊中的一世张狂,皆因此人而起,也只因此人而起。


 


而这人,只是一介山野樵夫。


 


片刻沉默后,军师抬起头,扬袖一拂,再次深深俯下身,行三叩九拜大礼。时隔千年的祭祀,每一拜都涵盖着千言万语,每一礼又都是千年后再会的无言。最后一礼行毕,军师保持着伏身的姿势,闭上眼,将额轻轻贴在地面,嘴角噙起一丝难以察觉的笑意,就像此时天地间只剩下了他与这方荒冢,好似这样就能感受到长眠于此的那人睡意朦胧的呼吸。


 


他就站在几步开外,却也站在几千年之外。林间灰蒙蒙的阴影似是横亘在他与祖先们之间的历史隔亥,触手可及的距离被混沌迷蒙的斑驳模糊成了数千年的空白。那苦涩沉重的家族恩怨,不死不休的复仇之路,都早已被埋没于漏洞百出的史册,星辰斗转间灰飞烟灭,即使是好事如野史的流言蜚语里也了无踪迹可觅。而他身为家族的嫡子,如今与那段往事唯一的联系似乎也只有那柄家传的、落色的羽扇。他站在原地,透过渐暗的夕色观望着这一幕祭拜,注视着他毫不了解也无从了解的自己的祖先,另一个自己。


 


待到面前人缓缓直起身后,他上前几步,驻足于那人的侧后方,瞥了眼脚下的山地湿泞,俯身跪下,学着那人之前的样子行祭拜之礼。在这之前,他也只从其他亡灵的只言片语间听说过这位地下长眠的祖先,连基本的生平都不甚清楚,至于传闻中深切的家族渊源更是无从谈起。但既然他已经来到了自己祖先的墓前,就应尽一个后世子孙应有的礼数。


 


直到他行礼完毕后,军师才默默站起身,抬起宽袖粗略擦拭了一番额前的泥尘。


他知道面前人此刻沉默的原因,也猜到了那人不事先告诉他此行目的的理由。对于那段轰轰烈烈又错综复杂的历史,他们一直默契地缄口不提,就像是在暗流涌动的深渊上维持一层平稳安宁的薄冰。他知道了千年前三国之战的真相,却不愿去细想那狼子野心的谋逆背后百年沉重的家族执念,也不愿去深究若是自己有着同样的经历,是否也会为了达成目的不惜燃起战火荼毒生灵,也会将带着寒光的剑刃指向自己的兄弟与教主。


他畏惧答案,又无比清楚答案。所以他下意识地不去把故事里的角色与自己熟识的人们对应,不去把那位乱世军师与自己对应。凭着人物关系的不同,安慰自己那不过是被史册误记了生平的人物,不过是长相相似的祖先,来掩盖自己内心深处若隐若现的同理心。


 


对于那人的背叛,他无法认同,更无法原谅,却有着发自内心的理解。这也正是他无法原谅自己的地方。


 


他记得在这之前,军师仅有一次地对他提起过那日花果之巅的三分归晋。那是一个与这亡灵相遇后不久的夜晚,一个尸横遍野哀鸿满地的噩梦。千年前的第七层上没有空气,有的只是阴湿冷凝的血与断裂兵器的腐朽的金属气息。他就站在这血泊中央,脚边是还未散去温热的尸首。透过浓厚暗沉的腥色,映入眼帘的颜色熟悉得刺眼——棕栗,重褐,瑰紫,还有品红。


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血却不停地从手中雕制精良的冰凉的佩剑尖端拉着长长的血丝滴落在地上。他想逃离这片寒冷刺骨的血雾,想逃离这空旷又压抑得令人窒息的牢狱,身子却只是沉默地站在原地,由着这天地间的掺着夕色的猩红毫无保留地映在他同样猩红的眸子里。不安与恐惧从四面八方袭来,从他的背后,头顶,袖口一贯而入,直直渗透进他的身体,冲撞着他的肺腑,再化作痛彻心扉的颤抖从喉间涌上,撕心裂肺的恐慌的喊叫却在到达唇边时销声匿迹,任凭嘴角僵硬地扯起一个冷冷的微笑。


 


从梦中惊醒时,噩梦的罪魁祸首正背着月色坐在床边,亡灵独有的毫无温度的手轻轻搭在他肩上,腰间是那柄梦里那柄沾染过他至亲之人鲜血的佩剑,安静地闪着白得惨淡的微光。他庆幸自己尚未适应黑暗的眼睛看不清军师隐在阴影中的脸,不然现在看见那张与自己一模一样的面貌,他可能会恶心得吐出来。


 


“我也做过那个梦。”军师的声音平静得有些遥远,没有任何波澜地沉淀在千年未变的夜色中,“当时没有七色彩莲的话,就一定会是那副景象了吧。”


 


他不避讳地推开那人的手,坐起身,擦了擦额前的冷汗。那片残阳与鲜血构成的猩红色的哀歌仍然历历在目,指尖似乎还沾染着梦里湿热粘稠的血,引得胃里一阵阵抽搐。


 


“丞相视你如知己,兄弟们待你如手足。”


 


咬牙切齿挤出的声音,扯着一丝冰冷得狰狞的低笑,清醒地透着厌恶。他知道那不是自己,可那又毫无疑问就是自己。


 


“百年卧薪尝胆家族仇恨,数年知遇之恩手足之情,孰重孰轻?”


 


军师侧过头望着他,月光顺势倾泻而下。梦境中被杀戮与复仇染得近乎癫狂的脸庞苍白而沉静,平日含着笑意又深不见底的血眸此刻映着星辉月色坦坦荡荡。


 


“谋逆一事,有愧无悔。”


 


那是他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亲眼见到那场千年前的浩劫,却足以令他记住那透彻骨髓的胆寒战栗。而后来,无论是他还是军师的亡灵都很知趣地再未提起过那晚的梦魇。


 


不过他有时还会忍不住思考,那句有愧无悔,究竟是几分有愧,几分无悔。一开始,他是不信那所谓的愧疚之情的。若是真的有愧,又如何对曾经朝夕相处的兄弟丞相痛下杀手?如何毫无顾忌地剑指无辜百姓血染花果之巅?他嗤笑着那人的作态。谋逆就是谋逆,背叛就是背叛,以有愧之语妄图掩饰不过是给自己的叛徒行径再贴上一个虚伪的标签而已。可唯独让他在意的,是那人说话时的眼神。以谎言为生的人擅长识破谎言,然而那时,他在与自己对视的赤眸间竟是没有看到一丝虚假。幽暗的红一如往常深如渊水,却难得的清澈见底。


 


之后平静下来,他也想到,行谋逆之举又怎能不斩草除根,家族数代先人铺就的复仇血路又怎能因为短短几年的君臣兄弟情谊说弃就弃。他隐约察觉到了那大逆不道的谋反背后无法与人言说的苦涩与沉重。回忆着那片血色中,逆臣露出的那丝干瘪的冷笑,竟是像极了枯槁得虚无的泣容。随着时间流逝,他心中的憎恶似乎也减少了些许,可这并没有给他的心境带来任何轻松,取而代之的是毛骨悚然不寒而栗的恐惧——对自己这份理解的恐惧,对这褪去的憎恶的恐惧。无名的同理心像是巨大的潮水包围着他,若是一再深究下去,那封于历史深处的洪流似乎就会一涌而上,将他淹没在这过往与现世的模糊的交界间。


 


因此,他已经有段时间没去思考那夜怵目惊心的梦魇了,由着案前的史书落上一层薄薄的灰。可当他以为,不再深究那件往事早已成为他与军师间心照不宣的默契时,那军师却突然带他来到自己先祖的墓前,在他毫无防备的时候,再次将他一把推入这满目疮痍的历史的漩涡。那夜的梦境扭曲地浮现在眼前,化作梦里那沾满鲜血的双手扼住自己的咽喉,带着难以抑制的窒息感。然而这被唤醒的厌恶与憎恨,反而让他有些安心。


 


“你应该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了。”


 


军师突然开口了,依然是平日那波澜不惊的语气,平静得像是与那场噩梦毫无关系。他当然知道了。若换在平时,这军师也没必要专门带他来这荒岭,如此近距离地感受那段两人都不愿谈起的历史。


 


“是先祖的忌日吧。”他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山泥。对于那位祖先,他倒是没什么特别的感情,只觉得是位过于羸弱的可怜人罢了。拥有了自己不配拥有的东西,失去也是理所当然的。


 


“你不必记住,但你应该知道。”军师回过身看着他,眼神在逐渐灰暗的夕色下显得有些寂寥。


 


这倒是让他无法反驳的理由。于忌日扫墓上冢祭拜祖先本也是为人之道。只是想到这地下长眠之人与这军师的关系,应当也和军师与自己的关系一样,再想到这日子的意义,难免有种诡异的感觉。


 


“如果先祖在天有灵。”他礼貌性地微微颔首,说着半是恭维半是搪塞的话语。至少他对那已逝千年的先人的心境是毫无揣摩之意。


 


“在天有灵?”军师看出了他的敷衍,却只是撇着眉浅笑一声,轻轻重复了一遍他的话语,似乎是回忆起了什么。想来那人晚年,身为花果山唯一的当家,位高权重,试图投靠他的士子朝臣必然会朗声高颂那日三分归晋的壮举,而“先祖在天有灵夙愿以偿”之类的说辞,无疑是溢美之词的最佳选择。


可那含恨而终的先祖是否真能泉下得知自己大仇已报呢?至少在军师自己长眠千年的时光里,对于后世发生的事是一概不知、也无从得知的。而如今以亡灵姿态再现于现世这种奇迹,更是与先祖无缘。


 


“人死后,分明是一无所有。”军师低头看了眼脚下的那方荒地,低声一叹,不知是在说与先祖,还是说与自己。而后拂袖转身,沿着来时的路向山下走去。


“天色不早了,回去吧。”


 


可他并没有跟上去,只是站在原地,看向西方。军师见状也停下了脚步,回过头,早有预料似的眉头微皱。茂密的树林外,西面的山脚下,稀稀疏疏的城镇扎根于一片平坦的旷野。旷野尽头,邙山山岭绵延而立。霞光之下,群岭之巅,首阳山披着一层暗淡的紫红薄雾,若隐若现。


 


“既然要祭祖,那就两边都不能怠慢,不是吗。”


 


史册上记载的宣帝崩殂时间和今日的日期并不相同,但皆为初秋时分,相差不远。加上面前军师藏在阴影中的一脸不情愿,再想到那位军师直到傍晚时分才带他前来祭祖,必是不愿给他多余的时间去祭拜多余的人,更是让他确信了自己的猜测。


今天是先祖的忌日,也是军师的忌日,并且也将会是自己的……这不是什么令人愉快的事。他记住了这个日子,并把这个念头咽了下去。


 


“饶了我吧,别让我想起那个被你们的考古学家翻了个底朝天的墓。”军师翻了个白眼,自嘲地摊开手,默认了他的猜想。


 


非常明显的应付说辞,但他没有拆穿。本来他抛出这个话题也不是真心想要祭祖。他可以遵循礼数,却绝不是一个视先祖高于一切的人。更何况,现在的他无论如何也做不到对面前的人跪拜行礼。


 


“是啊,在这一点上,你的丞相就做得好得多了。”


顺着军师的话,他提到了自己教主的先祖,那个尚未谋面的乱世枭雄。他知道现在谈及那个人意味着什么,可他已经不打算再从那段历史移开视线了。他知道,千年已过,历史尘封,评头论足先人功过无非自寻烦心。可现在站在先祖墓前,回想着之前的梦境,数日以来擅自揣度的理解与发自内心的厌恶于心中撕扯碰撞,升腾起一团又一团苦涩焦灼的疑虑。直觉告诉他,如果现在不问个明白,他可能就再没机会去了解这个与自己本质完全相同的人了。又或者说是,再没机会去了解自己的本质了。


 


军师垂着眸没有应答,指尖下意识地抚上袖中的羽扇,似乎是在犹豫。


良久,那人终于抬起眼,舒展了眉头,眸间闪过一丝戏谑:“七十二疑冢是一步妙棋吧。怎么,想知道武帝陵在哪?”


 


见那人选择了继续这个话题,他半是心悸也半是松了口气,故作不屑地扬起了眉:“你觉得我的教主会允许别人刨自己祖坟吗?”


 


“寝地不保的可不能只有我一个人。”军师促狭地笑着,转身向西走去。


 


你儿子义女的寝地似乎也没有保得怎么样。他腹诽着,跟上了那人的脚步。


 


行至百米之外,是一方低矮的崖。此处没了山林的遮挡,借着逐渐昏暗的天色,他可以远远望见首阳的轮廓。那不是什么巍峨屹立的高山峻岭,充其量算是略微雄伟的丘陵。北枕黄河邙山,南傍伊水洛河,确实是墓葬之地的不二首选。此刻安睡在阴郁的暮色里,更是像极了一座巨大的陵墓。


 


“给你一个提示吧。”军师缓缓开口,眼神有些游离,“丞相……”


说出那两个字时,那人的语气里夹杂着一丝若隐若现、转瞬即逝的叹息,满溢着对一个许久未念及的称呼的怀念。


“丞相他已经不是丞相了,是陛下、是先帝。”


 


他不自觉地瞪大了眼睛。倒不是惊讶于这与史书不符——反正史册上记载的事迹根本没几分可信——而是因为他之前见过自己兄弟们的先祖,而那三人都无一例外地称呼那位为“丞相”,他便也自然而然地认为那武皇帝之名是后人追尊的了。


 


瞧见他困惑的眼神,军师讪笑一声,摆手解释道:“那是我兄弟们辞世后的事,所以他们还是更习惯称呼先帝为丞相。”


 


他想了想,觉着军师说这种谎言也没什么意义,便姑且顺着这个思路思考了下去——他记得,魏国第一任帝王的陵墓也葬在首阳山上:“首阳陵?”


 


“差不多。”模棱两可的答案,既没有肯定也没有否定。


 


“你就这么把你陛下费尽心思藏起来的陵墓说出去了,不怕他找你麻烦吗?”话虽这么说,得知军师与他的君主葬在同一座山上,他还是有些安心的。那两人死后仍愿相守一山,至少说明在之后的数十年里他们还是冰释前嫌了。


 


可军师并没有露出此刻应有的释怀,而是收起笑容,淡淡地望向首阳:“我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


 


见自己似乎会错了意,他便低下头重新思考方才那人的言语。虽然线索很少,可这对他来说并不算难事。略一思忖后,他寻得了一个简单的地理关系。他忽然明白,葬于同一座山,或许并不是他想象的那般君臣相和的佳话。


这个念头叫他醍醐灌顶,却也令他不寒而栗,仿佛一道锋利的冰柱直直贯穿了他的身体。军师注意到了他的异样,却只是颔首示意他说出来,脸上读不出任何表情,这更让他感到不安。他下意识地抓上胸前的衣襟,努力抑制着自己声音的颤抖,试探性地从喉间低声挤出那个猜测,却无比希望那位军师能赶快给出否定的回答:


“魏帝葬于首阳山南麓,宣王葬于首阳山北麓。山南为阳,山北为阴。”


 


“阴阳两隔,永不相见。”军师苦笑一声,补充道。


 


他后退一步,不可置信地看向眼前的人,第一次觉得另一个自己是如此的陌生。这种陌生感甚至比那日梦境带来的更甚。他明白了为何至今为止,他已经几乎已经和三国时期的亡灵都打了个照面,却独独没见过教主的先祖——如果自己的先祖已经自甘入了分葬山阴阳的诅咒,那么无论是他还是那军师都自然是无法再见到那位丞相、那位帝王的。他想起之前和教主感慨不知何时才能见到那位丞相时,教主那种欲言又止的神情,想必是早已知道他们的先祖再无法相见这件事了。


是因为谋逆一事无颜相见吗?虽然之前军师“有愧无悔”的言语还记忆犹新,但那人之后依然与丞相兄弟们共事了数十载,若真有如此愧疚以至于死后都不愿相见,又为何不早早离开朝廷隐居山林一了百了?


倘若不是因为那次谋逆,而是因为那之后的事呢?


他想到了三分归晋。不是那场轰轰烈烈的噩梦,而是在那件事后,历史上最终也没逃过的改朝换代。史册上记载,宣帝武帝皆为后世追封,现在提到那位丞相已在生前称帝,那么这早有逆反之举的军师又会是如何?


可若是如此,还真是枉他多日以来好不容易对这军师有了些许理解。他不指望这人能有什么赤胆忠心,但他也以为,彩莲绽放后,没了百年家仇,那军师至少会尽一个臣子的本分,随君主走完余下的一生。可没想到,依然是鹰视狼顾、狼子野心。


 


“原来宣帝皇陵的位置是这个意思。”他冷冷地说着,特意咬重了那象征身份的四个字。


 


然而军师并没有如他所想般露出篡朝者的面目,只是转过头盯着他,眼中映着暮色山野,却没有映出任何人的身影。沉默片刻后,那人忽然大笑起来,放肆而凄惶。


 


“果然,连你也会这么认为吗!”


 


他还是第一次见到那人如此失态,有些手足无措,不禁开始回想自己方才的推论是否出了差错。军师没有理会他,张开双臂,笑得越发用力,平日静如止水波澜不惊的面容在几缕残阳中苍白得憔悴,眼角闪过了一丝清光。


 


“什么宣王?什么宣帝?什么皇陵?我一介当家可承受不起好吗!”


 


“那不是陵,只是墓啊!”


 


最后那句话几乎是扯着嗓子吼出来的,震得他心里一颤。如果军师至始至终没有称帝,那或许真的是他误会了。他迟疑着上前一步,试探性地伸出手。即使他能在任何的谈判场合巧舌如簧进退自若,此刻面对另一个自己,一时间竟连合适的致歉言语都找不到。


 


军师摆了摆手,转身走到崖边,深吸一口气稳住了情绪。散落的三千长发于风中扬起,脸上依然是那副凄然的笑意。


 


“也难怪,到了后来,那可当真是权倾朝野,百官俯首啊。所谓位极人臣,也不过如此罢。可那又如何?”


 


“统治世界?我对那种事情一点兴趣都没有。”


 


抬起头望着压抑得诡谲的天空,军师张了张嘴,却陷入了良久的沉默。这还是他第一次听到那场谋逆尘埃落定之后的历史。他低下眉,安静地等待着。


等到军师再次开口时,声音有些沙哑。与那人而立之年正值韶华的外表不同,多了一丝古稀之年的沧桑。


 


“本来,先祖他获得三色莲蓬就是为了种出七色彩莲。最后的结局虽在意料之外,但也算是夺回了莲蓬种出了圣物,完成了祖先遗愿。一切尘埃落定后,已经无需,也无法,再执着于那些家族旧恨了。可从先帝的角度来讲,我一介谋逆之臣,又该如何处置呢?”


“当时我甚至不奢望自己能留全尸了,只希望着蜀吴那边不要为难小果叮和小薇。”


 


“可谁知道,先帝他只是命我平身,告诉我,这乱世之局由我而起,当由我解。”


 


军师微微闭上眼,似是苦涩似是怀念。那一幕究竟有多遥远呢?数千年前?半生之前?还是,恍如隔日?


 


“纵观这千百年历史,会允许谋逆之臣继续身居高位伴自己左右者,又有几人?我自诩最为了解先帝,却唯独那次没料到他会做出这般决定。而那时,没了百年家仇,我又何尝不想继续追随于他?”


 


“他若知足于三国,我便助他盛世太平,诸侯相安。他若觊觎于天下,我便替他肃清万里,总齐八荒。”


 


回想着那段波澜壮阔的浮沉往事,军师的声音有些颤抖,却含星存月容纳天地,仿佛仍是那个指点江山一世桀骜的谋臣。


只是这意气风发、宏图万里,转瞬便化作了一声长叹。


 


“我是这么想的,也是这么承诺的。可后来呢?”


 


“三分归晋是场华丽的局,我布下了它,也自以为能解开它。却不料历史的洪流是场更大的局。我当自己是执棋之人,殊不知兜兜转转到了最后,自己也不过是一枚棋子而已。”


 


“谋逆就是谋逆,背叛就是背叛。先帝为了自己的野心废汉称帝,先帝驾崩后却成了是我撺掇的。兄弟们或为了大魏江山战死沙场、或于年老之际告老还乡,到后来却成了是我铲除先朝旧党。”


“大魏的疆土日益扩张,朝上的反声却也是日益嚣狂。我处决了那些妄图拥我篡朝的人,却成了时机未到收敛锋芒。我试图提拔忠臣义士,却成了扶持党羽扩张势力。我想过以死释局,让新皇诛我一贼以定人心,可我知道我死后,那些反臣更是会一拥而上改朝换代。他们会打着我的名号,捏造我的遗愿,甚至会为了为自己正名而追封我为帝。”


 


“也罢,闻名天下的逆贼掌权,这王朝又如何能不风雨飘摇?”


 


军师笑了,笑天命的无常,笑自己的荒唐。以忠义之身行谋逆之举易,以谋逆之身行忠义之举难。何等讽刺,何等不堪。


 


“那时一切都已经晚了。七色彩莲会阻止世界的毁灭,却不会改变历史的进程。三分归晋是我种下的因,也是我避不开的果。我也只能趁还在世时,尽杯水车薪之力,护大魏多几年长久。”


“我原以为,自己半世逆臣,半世魏臣,或能功过相抵。谁知当了这逆臣,就注定是一世,无法回头。”


“我曾许诺保他江山万年大魏永昌,可魏终究还是归了晋,东方终究还是归了天下。”


 


“我曾许诺效忠于他再不背叛,可终究还是与他并列了帝王。”


 


“事已至此,我又如何与他泉下相见?”


 


军师抬起眼,望向首阳山南侧,再度陷入了沉默。此刻的首阳,虽有“日照之初,光必先及”之名,却不见日出东方之景。没有朝霞如涂,没有红日初升,只剩夕暮残阳于还未散尽的雨云下苟延残喘,任由暗淡的天色带着无力与空虚逐渐蔓延开来。


待到最后一缕余晖彻底没入那片绵延的山岭,军师才缓缓开口,说出了他一直等待的答案。


 


“但谋逆一事,仍是有愧无悔。”


 


“即使现在让我重新选择,我也会扛起反旗。”


 


那是毫不动摇的、不容置疑的声音。军师的长发挡住了他的视线,但他相信,于那抹深蓝之下,定是同样毫不动摇的眼神。这谋逆的宣言就像他对教主的效忠誓言般坚定不移。若换在之前,他一定会觉得可笑吧。可现在他明白了,家仇是家仇,忠君是忠君,那人向来分得很清楚,正如那句有愧无悔般界限分明。


他之前想过,那到底是几分有愧,几分无悔。只是现在想来,只怕无悔是十分,有愧也是十分。


因为无悔,那人会卷起烽火,翻覆天下。因为有愧,那人会鞠躬尽瘁,分葬阴阳。


 


“不过那时,我还是该让他杀了我。留逆臣于世后患无穷,他怎么就不明白呢。”


军师望着先帝长眠的方向,轻声喃喃着,似乎是在问那位不会再相见的君主,又似乎是在问自己。


 


这么简单的道理,那位丞相怎么可能不明白。可他还是把你留在了身边。


 


这次轮到他笑了。


 


军师转过头,难得地脸上掠过一丝疑惑。


 


“真不愧是我的祖先,”他对上军师的视线,“寿寝之地也好,追寻之物也罢,你们还真是守不好自己想要的东西啊。”


 


说着,他缓步上前,行至军师身旁。


 


“你的确是一世逆臣。”


 


这是毋庸置疑的。无论那人多渴望将功补过,既然事到如今仍在口出谋逆之言,便逃不开一个逆臣之名。军师也垂眸苦笑一声,默认了他的说法。


 


“但你一世为臣。”


 


暮色四合,树影摇曳,他迎着军师讶异的目光,面朝首阳之北,拜行祭祀之礼。


 


 


 


 


 


那晚,他又做了一个梦。


梦里,正值清明,雨雾迷离。他跪拜于首阳山南,三千白发散落如雪。


微微闭眼,一滴清泪落入雨中。


 


“先帝,臣终究还是负了你。”


 


一双有力的手扶住了他。他惶恐抬头,那人锦衣狐裘,红发似火;而他羽扇纶巾,青丝依旧。


 


 


“军师,起来吧。”


 


 


---------------------End


 


 


 



  1. 虽然曹操墓好像有说是安阳高陵,但毕竟还有争议嘛,这里就还是用了七十二疑冢的说法(比较好编)

  2. 曹丕葬于首阳陵,司马懿葬于高原陵,两者都位于首阳山。至于一个山南一个山北什么的,这个地理关系应该只是相对来说存在的,毕竟魏晋陵区其实差不多是挨着的

  3. 首阳山得名于“日照之初,光必先及”(想想很适合“日出东方”嘛)

  4. 首阳山是邙山山脉的最高峰,但海拔是不足400米的。北边是邙山黄河,南边是伊水洛河,东边是一片丘陵(网上是这么说的)于是就把祖先天的墓地放在那里了(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方便古天现天登高望远吧)

  5. “肃清万里,总齐八荒”出自司马懿的诗作《征辽东歌》

  6. 关于古天洗白后的经历——原作里来看,洗白后还是效忠于东叔的,这点是没有争议的√ 然后这里的设定是,果三结尾时三国相安有过短暂的和平,但历史不会改变。晋朝是要有的,南北朝是要有的,不然历史不就歪了嘛,所以最后还是三分归晋了。

  7. 关于背后灵的设定——【这个设定太麻烦不用看的,不影响剧情】想的是背后灵只能与他们对应的后代互相看见,但同一个时代的人是能互相看见的。比如说古天和现天能愉快交流,但现天看不见丞相,古天也看不见教主,不过现天能看见教主(废话),古代东天如果没有那个分葬阴阳的事的话也是能互相看见的。如果想让跨越时代的两个不同的人互相看见的话,需要古代的人互相引荐。比如说现天想见丞相,就需要古天把他带过去。(没有为什么,就是因为古代的人是祖先,等级比较高(简称剧情需要))




 



评论

热度(492)

  1. 共35人收藏了此文字
只展示最近三个月数据